油香粑粑 作者 田甜

　　现炸现吃、嘎嘣香脆的油芯儿粑粑金黄胀满、外硬内酥，鲜登雅堂大席，但却是湘西美食中的共同风味。热火朝天牛肉面上泡几粒滴油喷香的小太阳，佐以辣椒粉蒜末姜丝，“稀里豁啰”风卷残云，饱腹养肠，淋漓舒畅。嗦粉进口“嘘嘘”，油芯儿咬碎“喀嚓”，咧嘴呲牙“唏哈”，辣红的舌头似的花瓣一卷一缩，嘴巴一张一合。湘西美食交响的共同神韵在米粉和油芯儿粑粑的心灵对话中热情演绎。

　　凝集湘西山水魂灵的油芯儿粑粑是刻在土家人骨子里的乡愁。它的称号纷歧，龙山永顺叫油粑粑，吉首凤凰叫灯盏坨，保靖叫饵糕。街头巷尾，车站码头，校园门口，随处可见炸油芯儿粑粑的摊子。炸油芯儿粑粑的人多为干净利索、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火炉提子一桶浆，油架铁钳手一双。道具完备，鸣锣开场。洁白米浆舀进白铁皮做成的酒杯巨细的圆形提子里，放入油浪滚滚的铁锅，“刺啦”一声冰火融合，一瞬间，一粒金黄的油芯儿粑粑从锅里冒出来，“叽叽喳喳”香气四溢，翻身炸黄钳出沥干，咬一口油香脆绵、劲道十足、甘旨无量。

　　我踩着油芯儿粑粑的幽香，沿着幽静纠缠的芙蓉古巷，在“哗啦啦……”挂在瀑布上的千年涛声里发蒙开智，在“梦里寻他千百度，惊回忆，那人却在灯光阑珊处”的山水神韵里长大。沿着弯曲崎岖的茶马古道，走进了“三山环抱莲花地，一溪吟开不贰门”的钟灵毓秀之地永顺一中，乘古溪州文脉书香之灵气，鱼跃龙门，鹰翔蓝天，考上了名牌大学。

　　往事如烟，乡愁连绵。懵懂垂髫、翩翩少年，远离故土、回归桑梓，油芯儿粑粑融入魂灵，离家牵衣，回家拽手。

　　小学三年级国庆假日，爸爸妈妈带我看望住在海拔一千多米高的羊峰山脚的婆婆。婆婆勤劳终身，心地光明，身体健康，七十多岁还能劳作。秋末的羊峰山气候很冷。婆婆把刚晾干的黄豆精挑细选，放在井水中浸泡一夜，用石磨磨成细粉，混入浸泡发胀的糯米中磨成米浆。这种米桨炸成的油芯儿粑粑外黄里酥肯胀儿，香味重有嚼劲，原汁原味，特别好吃。我用铁钳帮我婆往火坑里添柴火，一不小心把粘着灰的铁钳伸进油锅里夹油芯儿粑粑，惹得全家哈哈大笑，我婆脸上峡谷般幽静年月开放成一朵山茶。父亲笑着叙述：他初中时校园秋季勤工俭学捡茶子榨油后吃油芯儿粑粑的馋相，三堆水牛屎高的青少年，一口气吃了十七八个，肚撑破心不饱，那时物质匮乏，但精力充足。尴尬的食相，难忘的回忆，藕断丝连的乡愁。

　　初一时，在外婆家新年，母亲其时做完心脏介入手术康复出院。身世烹调世家的外婆围上围巾炸油芯儿粑粑招待我。外婆坐在马儿板凳上，像音乐指挥家相同，周身煤炉锅桶瓢盆盘绕，桶中浆糊洁白，油锅架在煤炉上。油冒青烟，外婆拿出她的武器“提提儿和调羹儿”，慢装轻放，演奏慈母千辛万苦、养儿育女的锅碗瓢盆交响曲。外婆先把“提提儿”浸入热油中预热，用调羹儿舀出桶中乳白浆汁均匀涂改，放入肉丝辣椒豆豉做的内馅，内馅上再抹一层豆浆，放入油锅，“嗞嗞嗞嗞……”油花朵朵，青烟袅袅，豆香扑鼻，顷刻油芯儿粑粑挺着肚子冒出来，色彩渐渐变成金黄，从油锅中夹出，有条有理地摆放在滤油的铁架上。我边夹边吃，脸上油光水滑，赤色雨绒服裹满油汁像洗锅片，大舅捏着我的鼻子笑我是小馋猫。外婆看看母亲又看看我，看看我又看看母亲，舔犊情深，眼里闪着美好的泪花。

　　现在，我已为人妇，扛起自己的天。新年，与公婆姑姑们一同炸油芯儿粑粑。浸泡磨浆、拌馅油炸，我自己着手，有板有眼，绘声绘色。炉火熊熊，炊烟袅袅，一粒粒金黄的音符在油浪里翻腾，沁透吊脚楼，熏醉飞雪，香飘酉水两岸。

　　娇小玲珑、甘旨可口的油芯儿粑粑团团圆圆、富有安全。特色美食源源不绝，代代传承，辈辈光大。婆炸的是乡愁，外婆炸的是乡恋，我炸的是新时代的清欢。

　　作者简介：田甜，90后，专技人员，热爱文学，家园美丽的山水，憨厚的风土人情激发了她的创造创意，挥毫泼墨，在联合报上已宣布《保靖黄金茶》《赤色塔卧传战歌》等多篇散文。